马上注册,结交更多好友,享用更多功能,让你轻松玩转社区。
您需要 登录 才可以下载或查看,没有帐号?注册
x
【三月三日天气新,长安水边多丽人。】
太和三年,三月初三,上巳节。时值芳春,草长莺飞,万花争妍。云龙湖边佳偶成群,时有翩翩美人踏香而去,时有****王孙结队而走。
上巳节,宜赏花,宜插柳;宜吟诗,宜结游。
“呐!手冢国光,沉醉在本大爷华丽的追求下吧!”一声华丽的响指划过醉人的晴空,成功地夺取了整个云龙湖的焦点。
只见碧波荡漾的湖面上,一艘豪奢大船独占繁华之巅,船上迎风而立一位张狂的美少年。少年手中捧着一束妖艳的紫红色花朵,一如那少年的华丽与夺目。
待到那艘大船渐渐靠近一只普通的画船,那美少年从船上轻身一跃,直直落到那只小舟上。那小舟不胜突如其来的冲击,在波光粼粼的湖面上晃了晃,荡开一圈圈涟漪。
小舟上一袭白衣的冷清少年皱着姣好的眉目,一言不发。冷清少年有着精致的五官,尤其是那双流光溢彩的丹凤眼,明净如一潭秋水,让人看一眼就难以忘怀。只是,美足美矣,那美目中流露出的凌厉和清冷却昭示了主人的不易亲近。
那美少年似乎并没有因此而却步,优雅地走向那冷清少年,语气颇为霸道地言道:“手冢国光,本大爷要和你交往!!!”
一片静默之后,岸边围观的游人耐不住性子开始窃窃私语。有些老朽摇头叹气“世风日下!现在的年轻人越来越不像话,光天化日之下,竟作出如此伤风败俗之举!!”;也有些放浪的王孙公子瞎凑热闹唏嘘鼓动,大叫“冰美人你快快投入大爷的怀抱吧”!
真田伸手玩弄着眼前依依下垂的柳枝,面无表情地问道:“柳卿可知那人来历?”
龙图阁直学士柳莲二微倾向前跨一步,道:“回——主人,那少年系京城富商迹部员外郎的独子——迹部景吾。说来那少年倒是天赋奇才,深谙经商之略,而且琴艺书画、文治武功样样皆通;只是心性高傲,颇有些目下无尘。”
真田手上轻轻使力,那刚抽芽的嫩枝不堪一折,柳莲二微微有些诧异,心下暗忖:莫不是自己多嘴失了口?
真田若有所思地把玩着手中的柳条,良久,才不动声色地指正道:“我问的是那白衣少年。”
【听风听雨过清明,愁草瘗花铭。】
桃花也纷飞得只剩下油绿的嫩芽,檐前的丝雨杂乱无章地随风斜织,似乎想要将这一片阴沉的天空织成一张无边的网,将世人困在这网中央。
手冢放下手中的书卷,看向这一片压抑的无边灰暗。
细细算来,那嚣张霸道的少年已经有七天没有来找自己了。一想到那少年,手冢的眉头又微微皱起来。
说来那少年还真不是一般的难缠和自恋,虽然那一次在众目睽睽之下毫不客气地拒绝了他,不过那人非但因此而退,反而更加热衷于自己,竟天天抱一束花跑到自己府上,找尽各种歪理来蛮缠。
只是这突然人间消失般地七天没来,倒是颇让自己吃惊,说来那少年也决计不像是会须臾转性而不知会自己一声的主。
手冢出神地看向窗外,那满院零落的枯萎花瓣因雨水而和泥土混在了一起,早不复往日的灼灼风华。手冢觉得自己心里隐隐有些不好的预感,以及一丝莫名的烦躁。虽不想承认,但脑海里浮现的那张不可一世的脸庞却又不合时宜地提醒了自己:他心里的那一丝波澜来源于那个张狂的华丽少年。
当然这并不能得出自己就已经喜欢上了那人的荒诞谬论,手冢理所当然地想。自己只不过是出于对一个普通朋友的礼貌性的关心罢了。再说,那人虽不顾自己意愿的一番蛮缠,但细细想来,他也算不上讨厌,而且在那些一如他浮华流丽的花儿里,总会有一些内容绮丽遣词却破具功夫的情诗。算来那人也该是一个****才俊,若不是他对自己存了如此心思,想必做个知己也不错。
只是,好像自己从来没有交过这样的朋友,而似乎自己也从来没有将他当做自己的朋友。对于自己,他到底是怎样一个存在呢?
手冢撑了一把伞,走向雨中……
迹部府邸很好找,虽然自己从来没有刻意关心过与他相关的事情。因为城中无人不知富可敌国的迹部家族,就如天下无人不晓当今天子叫“真田弦一郎”一样。
但是,当看到那紧闭的朱门上贴着皇家封条时,手冢恍然觉得天色陡变,更加让人压抑得喘不过气来。
手冢按捺住心底不断涌出的恐惧感,四处打探,好似沦陷在一个陌生而怪诞的梦境里。只是,迹部府的事情被隐藏得太好,大家对此似乎了解得都很少,只知三天前迹部家因罪被抄,族中人无一幸免,男丁将被发配远荒,女眷悉数打发做了奴妓。至于那华丽而又张狂得不可一世的少年的下落,却无人知晓。
【桃花谢了春红,太匆匆,无奈朝来寒雨晚来风。】
手冢站在泰和殿外,静候天子的传召。也不知祖父流传下来的那一块玉能否得到天子的另眼相待,只是那东西确实是祖父毕生所爱,也成了手冢世家的祖传之宝。
果然,没多久,便有公公过来召他觐见。
见有人来,真田放下手中的公文,抬眼直视来人。但见那人不卑不亢地向自己行君臣之礼,一举一动皆大雅得体合乎礼节;只是这种得体之礼却让真田心里莫名地失落与烦闷。
真田起身,神色如常,像重逢多年的老友那样走向手冢,扶起他道:“手冢不必如此大礼,说来卿的祖上和朕的皇祖爷也是多年旧交,而况年幼时我们还曾有过一段美好回忆,只不知手冢君可曾记得?”
手冢不着痕迹地向后退了一小步,拉开与天子的距离,言道:“庭中桃花刚刚谢过。”
真田眼神微微一凛,分不清是失落是欣慰抑或其它,只是这种失态在天子的尊严里却又很快消散于无形。
“多年不见,我俩之间的感情倒是疏离了不少,难为你还记得年少之事。”真田感慨道,语气带着些微不易察觉的落寞。
手冢沉默了片刻,言道:“所赖祖恩,识得天子,三生有幸;臣年少无知,不懂礼教,上不曾责怪,反而惜孩提之谊,臣又岂能忘怀?只是……”
手冢抬眼看了看真田,真田虽会其意,但听他一口一个臣,极谦恭却也极为疏离,而又念及他今日来见自己之因,心下颇有恼怒,嘴上却依然若无其事地言道:“你我之间,直说无妨。”
“实不相瞒,臣今日有求于您。”手冢还是觉得开门见山比较适合此刻的谈吐,便抬眼看向天子,言道,“臣实乃为了京中迹部家的事而来。”
真田见手冢忽然抬眼与自己相视,不觉一惊。不过在那张不苟言笑的刀刻脸庞上,除了作为一朝天子不可侵犯的威严,没人能察觉他心里的波澜。
真田看着手冢的眼睛,自己梦了十年,时时感觉那人如隔咫尺;而今那人真离自己咫尺,然而真田在那明净而坦荡的清眸里,却又感觉到彼此之间如隔天涯的遥远。
“迹部家私造武器,理当诛九族,朕念及迹部祖上也系开国功臣,从宽处之。”真田话里不杂任何感情,但手冢却清清楚楚感到了其中的冷意。
“那迹部景吾现在在哪个牢狱?”手冢追问道。
真田顿了半刻,冷言道:“朕不认识迹部景吾。”
“迹部家唯一的后嗣。”手冢很不识趣地提醒真田。
按理依迹部家的名望以及这件事本身的干系重大,他真田弦一郎还不至于昏聩到不知主谋的地步,而况那真田不仅不昏聩,反倒是一向以聪慧严谨称世。不识迹部?!那不过是提醒手冢莫要引火烧身而已,聪明如手冢又岂能不知?只是他这不惜顶撞龙威执迷下去,竟是为何?
真田转身背对手冢,紧闭双眼,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周遭的空气都变得有些死沉死沉。时间沉重地流淌过手冢心里,很久很久,久到手冢都快要认为真田不会回答这个问题时,空气中才传来真田压抑地问话:“那人真有这么好么?”
手冢一愣,似乎还没有回过神,真田接着道:“他真值得你如此周折么?连你祖父最爱的碧玉都用上了。还是说——你已经喜欢上了他?”
手冢听真田这么一说,深为震惊,殿内空气仿若将要冻结。半晌,手冢才风轻云淡地回道:“我只当他是知交而已。”
“知交么?那我算是什么?”真田好似并不打算放过手冢。
手冢暗自忖思了一下,道:“你自然是坐拥江山无所不能的皇帝,想必你知道迹部的处所吧?”
真田拽了拽拳头,从腰间扯下一块令牌,嘲弄地道:“在你眼中,朕既是无所不能的皇帝,自然该有帝王无所不能的处事规则。朕从来不喜欢做无好处的交易,朕也不喜欢扭扭捏捏拐弯抹角的行为。你要想见迹部景吾,就得答应朕辅佐朕统治江山;你若是想救迹部景吾,就得答应陪朕一辈子——永生不得离开,除非你死或者,朕驾崩!”
手冢难以置信地望着那威严而又落寞的背影,竟是说不出的陌生和苍凉。真田将那令牌扔在地上,不曾回头,“迹部在刑部大牢,这是令牌,可以让你畅通无阻地见到他。见与不见,救与不救,随你。”
【人面不知何处去,桃花依旧笑春风。】
宣和元年,迹部景吾二十七岁,离迹部家发生家变已有十年。这十年里,迹部孤身闯荡江南,白手起家,凭他聪明的头脑又打造了一番新天地。
三月初三,又见上巳节。
故地重游,迹部依然是那个迹部,豪华大船也依然如十年前一样极尽奢华,只是时过境迁,人物风土依旧,而人的心境却天翻地覆,迥然不同。
十年前,这里上演了一场年少轻狂的美丽追逐;十年后,等待着上演的又将是怎样的一场相逢?
十年来日日夜夜的相思、激动、期盼,全都交融在此时此地此刻。因为十年前刑部大牢里,那人和自己定下了一个美丽的约定。
迹部深信他们都是同一类人,不会撒谎不会欺骗不会毁约的人。迹部深信,无论时隔多少年,手冢都会来的。他甚至从来没有想过手冢失约的情况,因为他从来不轻易许诺,但是一旦许了,定会用一辈子来守护……
可是日薄西山,为何那一叶扁舟还未出现?为何游人散尽,还不见那人清俊的身影?
迹部感到从未有过的失落,害怕……
手冢府上,朱门已陈迹斑斑,画檐上结满蛛网,苔痕爬满了围墙……
迹部怀抱紫红色鲜花颓坐在曾经翻墙送花的那扇窗牖下,一如他当年逾墙送花光景。只是当年他看到的是手冢静坐案前凝神描丹青,而今他看到的是人去楼空沧海桑田!
庭中那一棵桃树已蔚然占领了整个庭院,三月还带着料峭的春风吹过,那一片桃华簌簌落下,犹如漫天的红雨……
“我给你十年时间,云龙湖上,我着扁舟一叶,等你;如果那时你乘豪华游船,手持紫红玫瑰,再重复上一次的话语,我一定不会转身离去。”
那是让迹部在十年苦拼里从来不觉苦味的一句话,让迹部深信不疑的一句话,是手冢对迹部说过的最长的一句话,也是手冢对迹部说过的最后一句话……
此后,迹部袖手天下①,游走江湖,混迹花柳,为风月教坊写诗填词,其诗一反他张狂豪放雄浑之风,转而凄恻蕴藉,流丽婉转,感人至深,且颇多怀人之作,人称“****子②”。
后记:
仁德三年春,手冢病至膏肓,真田衣不解带,亲自服侍其左右,观者感天子情深,无不动容。
是夜,真田批阅完圣卷,便匆匆赶赴手冢府。
此年早春反寒,瑟瑟的冷风吹落了一树的桃花。真田坐在手冢床边,凝神于庭中漫天纷飞的华英,脸如寒霜。
三更时分,手冢病危,神志不清,已经开始胡言乱语,威严如真田在此时此刻亦不禁柔肠百结,对手冢爱怜不已。
忽而,手冢猛然惊起,道一声“景吾,等我……”
真田愣了半晌,黯然离去。
五更天,手冢府传来丧钟。此时,黎明刚要冲破夜色。
据史载,真田皇帝威严肃然,一生都没有笑过。
其实不然,有野史说。真田笑过,在一树灼灼桃华下,真田为一清俊的美少年拂去零落在发间的花瓣,嘴角噙笑,是道不尽的温柔……
“死生契阔,与子成说。执子之手,与子偕老。”我许过他一个承诺,只是这一生怕是难以达成。三生石畔,奈何桥边,我会等他,告诉他我没有食言。
——手冢国光
“本大爷坚信他没有骗我,本大爷的眼光是不会有错的!”
——迹部景吾
“七年相守,竟抵不过他与你一场短暂邂逅……”
——真田弦一郎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