问题在于政府权力太大,而非管得不够
南方周末:您最早而且一直坚持不懈地呼吁社会公正,呼吁警惕权贵资本主义,这会得罪很多人吧?
吴敬琏:我个人不重要,重要的是国家的发展方向不能出错。新世纪以来,我们社会有两个愈演愈烈的趋势值得特别警惕。一个是腐败的趋 势。新世纪以来的城市化过程,出现了一个新的寻租空间即政府垄断的土地资源。据农口专家说,因为土地被征用,农民损失的价值,换句话说政府能够拿到的土地价值是20万-35万亿,这么大规模的财富被政府控制,可见寻租空间有多大。所以跟土地有关的一些不良官员,腐败是前仆后继。另一个是贫富悬殊的趋势愈演愈 烈。我们现在的基尼系数,大致在0.5左右,这样的贫富悬殊在世界上都是前列了。
但这两个趋势的愈演愈烈还不是最可怕的。社会问题如果能够认真、理性地讨论,我们应该能够找到理性解决的办法,不会没有出路。但是又碰到了另一个不 好的势头,即在两个愈演愈烈出现之后,一些人并不认为问题的症结是政府权力太大,反而认为是政府管得不够,希望用扩大政府权力的办法去解决矛盾。问题越多 越强化政府权力,政府权力越强化问题越多。这样的恶性循环就愈演愈烈,直到最后出现国进民退这套东西,路径依赖就到了一个死胡同里面。但我们现在还来得 及,要上下同心来解决问题。
南方周末:也是您现在最大的担心。您强调的转型,首先就是从这种锁定状态中退出来?
吴敬琏:所以我在1990年代提出,我们处在一个赛跑的过程中,结果要看腐败和法治的市场经济哪一个跑得更快。
南方周末:如果说我们处于转型时期,那么转型的拐点在哪里?应该用怎样的尺度来评估?
吴敬琏:从传统社会到现代社会的转型,经济上的转折就是蔡昉教授讲的“刘易斯拐点”,就是说农村剩余劳动力无限供给的情况已经改变,劳动力供给从最高点下来了。人的价值因此得到空前提升,经济的增长不能再主要靠资本和资源的投入,而主要靠人力资本(人的知识和技能)的投入来推动了。
南方周末:用这个尺度来衡量,我们离经济转型的拐点还很远。好比看到了彼岸,也离开了原来的岸,我们在水中间。
吴敬琏:你说的这个是一种不进则退的状态。如果总是不进,演化到一定程度之后可能是整个往后退。
南方周末:您作为这一代经济学家的代表,超额完成了您的使命,现在这个市场经济的路会更多依靠中青年经济学家以及其他学科的互动来完成,您放眼看去,对他们有多大的信任,有什么期待或者是告诫?
吴敬琏:对于新一代经济学家来说,他们的条件比我们好得多,学术上的训练和素养应该说是比我们要强多了,所以应该给他们寄予更大的希望。但是现在也有问题,一方面是客观存在的体制问题,另一方面,是主观上的精神状态问题,现在的年轻学者,可能缺乏1980年代知识分子的追求。我们那一代知识人实在被压抑得太久了,所以憋着一股劲,努力实现我们民族的希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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