寻亲记

突然，本家一个福全的，我们小辈都二爷的闯进我家了。福全二爷进来后，只瞪着双眼，也不说话，却不停地喘息。

    这时，已是傍晚，已进笼了，猪已进圈了，我们一家人正在厨房围坐在桌边，借着昏黄的柴油灯抢吃饭。为啥抢吃饭呢？因为此时正值夏天，又是蚊子猖狂的时节，要想驱赶蚊子，就会耽误吃饭；要想吃饭，就会耽误驱赶蚊子，就会被蚊子叮咬。所以，我称之为“抢吃饭”。

    我瞅了眼站着的福全二爷，含糊地喊了一声，又慌忙站起，放下碗筷，急忙倒了碗凉，双手递给了福全二爷。

    福全二爷接过茶碗，喝了，坐下，这才讲道，汉云耀哥走丢了的那个姑娘有下落了。说就在西流河她一个姓何的同学家里。

    我们一听，都瞪大了双眼，都望着福全二爷。却是不能开的。这是我们家的家规：大人说话，小伢们是不能的。只有站在旁边干听。全职服务。亲也只“啊啊”了几声。也不敢接话。只拿双眼睛看着父亲。

    父亲这时正夹了块咸萝卜块往里送。福全二爷的话说完，父亲相送的咸萝卜块还露了一小截在外，灯光一照，煞是刺眼。父亲赶紧送进去，又飞快地咀嚼了几下，急急往下咽。可能是咸萝卜块还未嚼碎，咸萝卜块一下子堵在了喉咙，父亲不住脖子一伸一伸的，伸了几下父亲又赶紧扒进几饭，嚼了，又下咽，喉咙又是一伸一伸的。过了一会儿，父亲又端起旁边的一碗，喝了几，又伸了几下，还用手在前抹了几下，舒畅了，父亲放下筷子，瞅见碗里还有几粒饭，父亲又赶紧拿起筷子，扒净，咽下，又喝了几，也咽下，才放下筷子，掏出包新华牌香烟，出一支，递给福全二爷，又出一支，含在自己，再掏出火柴，点燃，吸了，吐出，厨房里顿时充满了劣质烟草的辛辣味。父亲轻轻地弹了下烟灰，瞟了眼一边的福全二爷，问，这是哪些来的话啊？

    福全二爷起准备去放下手里的茶碗， 我一见，赶紧接了过来，放在了桌。福全二爷瞟了我一眼，坐下，也吸了，说，我昨天回了趟老家，是在东去老四家说的。说是云耀哥来信说的。说要你空去一趟西流河，看是不是有这么回事。我本想还住一天的，一听这话，我今天就赶回来了。一回来就来你这了，还连屋都没落。

    父亲又弹了下烟灰，问，说没说在西流河哪些啊？

    福全二爷想了下，说，说在西流河街。这门牌号码都有。还说，这姓何的大哥在西流河农机站当厂长。说蛮好找。说着，掏出一张折叠得四四方方的纸，递给了父亲。

    父亲接过来，在手里掂了掂，又放在了桌。过了会儿，又问，老大他么不回来亲自去问呢？

    福全二爷说，说他这几不出来，说捡了蛮多铁，又没有卖，别个又查得紧······

    父亲没得福全二爷说完，又问，么不在东去问呢？

    福全二爷又吸了烟，笑了笑，说，说了，说沙湖离西流河近些。说你办事认真些，圆满些。说一定要你丢了千功万夫也要去一趟。说你也不是外人，嫡亲亲叔。

    亲这时倒了话，他总喜欢搞······。一扭，见父亲正不满地瞪着自己，亲赶紧咽下了底下的话。

    父亲拿起烟盒，递过一根，自己又续一支，吸了，又问，还有别的么家？

    福全二爷站起来，笑着说，都说完了。说蛮急。说要你们明天就去。说还要去把结果告诉他们。说他们都急的都吃不下饭，睡不着觉了。

    父亲也站起，冷冷地说，听他说。真要这急么不早来？还要等到今？见福全二爷要走，父亲赶紧拿起烟盒，了支，递过烟盒，说，拿去，莫晚又抗烟皮了（注：指没烟过瘾的意思。）。

    福全二爷站住了，接过烟盒，又看了父亲一眼，二话没说，转走了。

    亲高声说，走好！小心脚下。

    我端起柴油灯，紧走几步，为福全二爷照亮。直到福全二爷走出大门了，才放下灯。供亲收拾。

    父亲拿起桌的那方纸，瞅了我一眼，说，也只有你去了。我又哪有这闲功？

    也是，我这时正暑假，闲着。我接过那方纸，问，是搭车去？还是走去？

    父亲说，听说还没得沙湖直到西流河的车。要搭车还要绕道仙桃。你就直接到沙湖坐船到纯良坡，再去问去西流河么走。到了那里再按纸的地址去打听。说完，又前去了。过一会儿，又来了，说，给你二十，路好用。

    我接过钱，惊讶地问，这多？

    父亲老道地说，多带些，路。搞不好还要去趟武汉。

    我疑惑地问，真？

    父亲笑笑，说，你大伯还在家正等着消息哩。

    我“哦”了声，舀洗去了。

    哦，趁这个空档，介绍一下人走失的事。走失的是我叔伯二。莉莉。

    一九七七年，大伯一家落实政策回武汉去了。当时和大伯他们一起回城的有哥哥兵兵，二莉莉，三又莉。还有一个大萍萍却没跟着回城。作为下放知青留在老家彭场。大伯他们一走，萍就搬到知青点去了。等着招工回城。居住在青山工人村。当时，还没得自己的房子。租住的。也没工作，仍在等待落实。生计无着。子过得甚是艰辛。后经人指点，才开始捡废铁。刚开始，勉强度。后，摸出点门道，才有了盈余。大伯大伯娘出去忙碌，们在家本来呆的好好的，只是时间一长，也腻烦了，又要找点刺了。三又莉是个好战分子。隔三差五的总要找人战一下。兵哥她是不敢惹的，也只有惹二莉莉。莉莉却又文静，争的事是她的弱项。刚开始二也不理会，久了，多了，也应个一回两回的。二正好应战了，三又怯场了。一天晚，三又好战了。二也应战了。三输了，大着找帮手。刚好这晚大伯娘在家。大伯还未回来。大伯娘很是娇宠这个幺姑娘三的。大伯娘听到求救声，慌忙出来，一见是二在欺负三，大伯娘不问青红皂白很是骂了二几句。二一之下出走了。走时也只穿了件连衣裙。大伯娘见二走了，始也没在意，又去忙自己的去了。只是等到大伯深一二点回来问二时，大伯娘才着了慌，才开始屋里屋外寻找，却又找不到。才发动了人员四寻找。这一找就是一年多。

    现在陡听说二就在西流河了，又哪有不喜的呢？说实在的，我只喜欢这个二。每次我回老家彭场，我只和这个二玩耍。三我不喜欢。我称她为假儿子伢。又有些疯里疯的。说话象放机关。她说的眉飞舞，别个却又云里雾里，理不出个么绪来。姊之间又多不待见她。可我们家大伯娘却又十分的娇宠她。说她的格象大伯娘自己。二呢，却又别样。人长得象画儿的仙女，又文静，一坐一整天，也不出去和人说笑。家里大事小都做尽。可却又招不来大伯娘的半点疼。大伯娘说她太“事儿”。心格太重。大大些，看着正派些，我惹不起她。兵哥那又不同了，每次去，呼鱼捕虾捉青蛙钓鳝鱼都是形影不离。兄弟之间的亲劲那又一言难以言表尽净了。

    第二天，我没等亲的早饭做熟喊我我就起来了。起来就朝厨房跑。

    亲一惊，问，这早？

    我打了个哈欠，说，哪睡得着啊。说着，就去拿牙刷。

    亲笑笑，说，还，这操心啦？

    我停止了刷牙，吐出白沫，说，还不是这个呀，要是又莉，去了个祸害！

    亲也叹了，说，也是，这伢几连哦，那回还是读共大来这些挨倒我坐啊说的也亲流了。唉，真要能找到，唉——

    听着亲的叹息，我默默地又运作起来了。眼面前却总象闪现着莉那甜甜的笑。耳畔也总象回响着莉那脆脆的声音：享伢子啊，快来，来呀，来给黄豆你吃哟。

    吃完饭，我跟亲说了声，我说，姆啊，我走了。亲当时正在压。亲听完，扭过来，看了我一眼，答应了一声，又嘱咐道，路小心些，莫慌里慌张的，啊。我啊了声，打开后门，走了屋后的公路。沿着公路向沙湖走去。在临开步走的时候，我还特意扭看了一眼天边的太，太此时却才一线光。其它还隐伏在天边崇山峻岭之后。

    那时节的人们出行，是没得车子好坐的。连骑自行车都蛮稀罕。这，当然有经济滞后的一面。另一面，通也不发达。直到八十年代的中期，经济才逐步繁荣，人们的兜里才有了几个闲钱，自行车才逐步进入寻常百姓家。而我家却在八十年代的早期就已购买了武汉产的大桥牌自行车。而购买这车的深一层原因却是因我的高考失利滞留在家，怕与人攀比因而走歧途才去购买的。购买时我家的经济仍在赤贫线。尽管如此，之后，又为我购买了武汉产的武当牌的手表。而这一切的功获得都归功于牲猪的出售。

    这，当然也是后话了。

    等我站在沙湖大桥桥，撩起衣襟擦去额的汗，又狠狠地舒出瘀结中的一恶，再扭去观天边的太，那太都已不能仰视了。光都开始刺射眼睛了。稍微看视时间长一点，眼珠都有疼痛了。再测那太，都已爬屋顶了。

    我沿阶下到河边，逐一询问去纯良的机帆船，问明了，我才踩一走“咯吱咯吱”作响的跳板，进入船舱，见早已坐了三五人了，我也检了副座位，吹了下板凳的灰，安然地坐了下来，耐心等待船开。所谓机帆船，无非是在木船的船尾安装螺旋桨，再用柴油机作动力推动船只行驶。安全是没得保障的。人坐去只有听天由命了。尽管如此，它却还是缓解了沙湖到汉曲之间的通。直到九十年代的中期，这种机帆船才逐步完其历史使命，退出历史舞台了。

    等了大约一两个钟，船终于开了。而此时船里已坐了一二十人了。突突声一起，心也随之飞了。沿途的风光尽管惹人，却再也难以储存进入大脑了。一路只觉风清净，耳边总回响呼呼，其它也就茫然了。

    正当我坐在船舱里发呆亦或是想着心事的时候，船突然停靠岸边了。我瞪着两眼疑惑地看着船老板。船老板见我还坐着不动，船老板冲我笑笑，客地说，到了，同志，纯良。我啊啊着回道，这快？船老板笑笑，仍客地说，啊啊，同志，你到了。我这才急忙站了起来，还是踩着“咯吱咯吱”作响的跳板了岸。又回见船老板正在船拉跳板，我问，请问去西流河么走？船老板过跳板，放稳当了，才直起子，说，去往右走，看到一条路两边都长了树的你就在这条路直走。过了河，又往右，见条石子路走完就是西流河了。说完，也不等我道声谢，就撑开船，突突又远去了。

我目送远去的船，刚准备返岸，突感干，紧走几步，寻到一平坦的位置，蹲下，先洗了下手，又开面的青苔，双手并拢，捧起河，欢畅地饮用。河清、凉，喝进里有点淡淡的甜味。我直喝到 肚里漾了才不舍地站立起来，又舍不得抖去手里的清，又将清擦摸在脸面。脸面顿觉一清爽直沁心脾。我闭双眼尽地享受。过了好一会儿，我才睁开双目，感觉比刚一刻明亮多了，脑子也比刚一刻轻松多了。我这才劲十足地迈开双，得河岸，照着船老板所指引的路途行走。
    沿途走下去，倒也觉出船老板的实诚。我终于走到西流河镇了。这沿途的风景虽也值得记录，但真要记述却又感觉无非是些乡趣，古朴天。较之本家乡的景致却也没得二致。这样想来，不记，倒也不致后悔。等我真正踏西流河镇的十字街却又早已夕西下了。肚里虽感觉了饥饿，却也并非那么强烈。我即刻掏出那方纸，打开细看，明了面的地址，我又捏了那方纸一路打听，一路寻找，我多么期望寻找到了时，迎接我的是我那已失踪一年多了的二啊！

    我几经打探，终于又行走在一条乡间小路了。愈走愈远离了集镇的喧嚣。路两边虽不时有排的房子涌现，我却还是觉出了荒。我不有些心慌。我还是不放心地走前去询问和我同行的一个中年女。人此时正挑了空担，担子一的箩筐里还放了一杆秤，一张矮板凳。看的出，人是才卖完菜才回家去的。

    我说，请问，新街往哪走啊？

    人瞅我一眼，手一指，说，前面。之后，又补充一句，跟我一起走吧。

    我放心了。于是又问，新街的人你郎都认得？

    人瞟我一眼，说，差不多。

    我心中一喜，又问，有个何有根的你郎认得吧？他家大哥说是农机站的厂长。

    人先是一愣，接着又站下来瞅了我一眼，见我并无恶意，人这才诚恳地说，那是我小儿子。你找他有么事啊？

    我喜悦地说，我可找到你郎们了！听得出，嗓音里已显了哽咽。

    人更加疑惑地问，你——是——？

    我说，我是汪莉的弟弟呀！

    人即刻满脸堆笑地说，快快，快屋里去。你不说我哪个晓得呀。说着，向右一拐，又把我往前面引。

    我喜滋滋地跟着人走。心里又按捺不住动。啊，马就要见到久别的二了啊！

    走到一幢平房面前，人停下了。人放下担子，从的挎包里掏出串钥匙，打开门，又放回钥匙，转弯腰挑起担子往屋里走。临进门还不忘招呼我一声。

    我啊啊着跟着走进去了。

    此时，天已暗，却也还瞅得见屋里的一切。两间，面盖的红机瓦，红砖，看那，也才半年时光。再看屋内的陈设，也只是一般人家。再从屋里的息来看，似乎也乏人居住。我的心不一下子凉到了极点。我跟着人来到后面厨房，刚想开，人却先开了。人说，这个屋是老幺根子的，老大有他自己的房子。就在农机站的隔壁。才做起不久。根子他父亲在厂里看门，一般不回来。根子又出去做事去了，家里就我一个人住。你汪莉根子前些天回来还说起过。说前些子还同汪莉她吃过饭哩。我刚想问，人又说，你随么家都不要问了，连根子的大哥都知道汪莉。呆一会儿根子他大哥要来吃饭的，桌他大哥是会告诉你一切的。你就安心在我这里过一吧。说完，又去忙做饭去了。

    虽然人一再强调我不要操心，说根子回来他把汪莉回来给你同你一起回去就算了。但我还是忍不住说了。我说，你郎做些好事把我还给我我家大伯娘为她都急疯了。不管是做了你郎屋里的么家了我们屋里都承认只要你郎屋里把她出来她回去我们屋里都感你郎屋里。说到最后，说的我的喉咙都哽咽了，人却还是那句话，说你莫急，你她再也不会跑了的。你就安心在我家吃了过一。我见说不出个么所以然来，我就不再吱声了。我坐在那里等待饭熟。

    刚端起碗来，就见进来个高个青年子。子瞅着我不说话。我啊啊着放下碗。人一见，立刻笑着说，这是汪莉的兄弟，说来找汪莉。子这才放缓了神。这才坐下，端碗吃饭。我见他端了碗我也跟着端起碗。人又对我说，这就是根子的大哥。我了声大哥，我说，我们听说我汪莉在你屋里我们都蛮高兴我今天是专门来看我的。

    根子的大哥笑笑，客地说，吃饭。见我端起碗，根子的大哥又说，汪莉也不是在我家。只是老幺以前和她同学，关系也好。后来汪莉回城了老幺还去过工人村几次。后来听说汪莉不见了，老幺还去找过。却也找不到。

    我说，可她郎刚一刻还说前几天根子哥回来说还见过我了的。

    根子的大哥瞪了那人一眼，说，莫听我姆瞎说，人命关天的事。

    我说，那根子哥呢？他在哪里？

    根子的大哥说，他在我厂班。现在在汉办。

    我说，我要去见他。

    根子的大哥说，就在汉民众乐园旁边一个民众旅社里，住在202房。

    我放下筷子，急切地说，我去找他。

    根子的大哥看了我一眼，说，你去吧。吃完饭我去跟他打电话，要他明天在屋里等你。

    人见我放下筷子，人赶紧抢过来劝说，再吃碗嘚。

    我笑着说，我吃饱哒。

    其实，我的肚子仍在咕咕。只是没了我又哪有食哟！

    灯，早已亮了。当然不是那昏黄的柴油灯了。而是那对我来说还能称之为稀罕的电灯。我躺在，瞅着那炽亮的灯泡，心里盘算着明天的行程。同时，心里又有些犹豫：是去？还是不去？是姊重逢后的痛哭？还是又象今样的空欢喜？

    但我还是去了。结果还是没见着。还是空欢喜一场！却也没留下一丝半毫的遗憾。毕竟没放掉过一丝讯息！直到今天，家人都还在寻找，却就是找不到。找算命先生算命，说还在人间。却就是活不见人，死不见尸。了一个永久的谜！可能永远都不能回来了。可能明天就能回来。

谢谢分享，真的很好哦

好久没看到这么好的文章了

写的不错，楼主文笔很好哈哈

路过，支持一下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