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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你观看一部电影作品,它反映着社会压抑的现实,结局又不那么光明,难免让人心里添堵,而如果你又得知这部电影是真实事件改编,那么这种心情会更加强烈一些。然而,对于电影从业者来说,这正是他们影响社会,实现个人价值的途径,因为现实的黑暗很多人无法看见,因为原生态的叙述常常让人没有注意力发现,所以,总有些电影,来源于这些黑暗,以戏剧化的方式呈现,给人震撼和启迪。2011年,《熔炉》可谓韩国社会影响力最大的电影,它有不俗的票房,更以震撼人心的现实,影响了现实中悲剧事件走上合理解决的通道,从这部电影的故事到电影人的态度,都令人尊重。
《熔炉》取材真实事件:2005年,韩国光州仁和聋哑特殊教育学校新到任的美术老师发现该校校长和老师对在校的残障儿童实施虐待和性暴力侵害,并和同伴与之斗争,但是案子终究轻判。韩国作家孔枝泳以此事件创作小说,于2008年11月到2009年5月在韩国门户网站连载,点击率超过千万次。这起事件听上去也让人感到很有现代中国社会的感觉,都是社会悲剧,现实无力解决,网上发酵引起更多人关注,而实际上,这起悲剧事件本身也有着令人熟悉的社会结构下的沉默与反抗,勇敢和懦弱。影片将故事发生地改成一个名叫“雾津”的虚构地方,显然,导演这么做与其说有什么避讳,不如说更多以这个地方大雾弥漫的环境,隐射着真相被掩盖,良知被蒙蔽,善良被压抑的现实。
男主角,到特殊学校任教的姜仁浩,从影片开始阶段看,怎么看都是一个衰人,事业不顺,女儿患病,还要靠关系给钱才谋得个艺术教师的职位。而这里表现的他的运衰与渺小,正是一种欲扬先抑,这个看起来温顺,甚至懦弱的男人,正是社会中平凡大众的一员,而与之相对的,他初次见面的校长和其双胞胎兄弟,看上去憨厚平凡,也是平常百姓的一员。然而,社会中的善与恶常常就隐藏在这寻常之间,作为一所特殊学校,面向的恰恰是这个世界上受到过伤害的一群孩子,他们小小年纪,就在生理和心理上遭受了创伤,几位聋哑的孩子,曾经受到伤害,来到这里,一个似乎会以更特殊的方式给予他们善待的地方。他们确实受到了特殊对待,但是却不是善待,姜仁浩发现真相的过程显得偶然,又是必然。当他发现老师竟然可以当面抽打和凌辱学生时,这个学校就笼罩了一层令人不安的气氛。终于,一次救助被殴打的女童,让姜仁浩,以及一些热心人士发现了这所学校的惊人秘密。
听闻聋哑孩童惨遭性侵的事件,相信任何有良知人士的第一反应都是愤怒,出离愤怒,但是,真正投身于为被辱的人们追求正义,并坚持抗争的人毕竟是少数,何况,这可能还让你付出更多时间,丧失更多利益。姜仁浩的抗争,不但是对学校的邪恶势力,也是对抗着自己的“私心”,是的,伟大与无私不是从天而降的,任何人在做事过程中都会在内心计算着得失,姜仁浩如果抗争,失去的是工作,更是对自己家庭的一份现实经济压力。所以,在现实的母亲的规劝下,考虑女儿的病情和生活下,他也试图搬去一盆校长喜爱的植物,试图和解。然而,伟大与无私又时刻蕴含在无数人的心底,积攒着强大的力量,准备突破那现实算计的冻土,姜仁浩目睹已经浑身伤痕的男孩被禽兽老师领走,终于,他用这盆植物向那位老师砸去,一个很有深意的桥段,这盆看似美丽,实际上象征向罪恶妥协的丑陋的植物,终于被打碎,一种跟现实死磕的劲头,我们看到的是更美丽的善与勇气之花的萌芽。
《熔炉》表的情感是直击人心的,但是表现的过程却是理性的,这不是一部单纯的“哭片”,也不追求刻意煽情,它更理性的表现着整个庭审过程的台前幕后,从起诉方到被诉方,从受害者到他们的家人,从上层人物到媒体公众,这起社会事件的各个社会层面,影片都有触及,也正是这样,才能让观众更深刻的认识到发生这起悲剧的社会背景。韩国作为亚洲文化传统下的民主国家,人情社会烙印依然很深,特别在当地,很有身份的校长家族势力具有很大影响力,所以我们可以看见,他们很容易挑起当地民意来为自己声援。而他们又具有很强的经济实力和政治影响力,更有高人支招,善于利用法律界的明规则和潜规则,于是,他们找到了合适的律师,动用了合适的关系,用了合法的手段劝受害者的家庭接受赔款。受害男童的家庭尤其令人百感交集,他的弟弟被辱,在恍惚与屈辱中被火车撞死,他继续承受不幸,眼看着有了伸张正义的机会,却被家里人“出卖”,但是,当观众正为他的家人同意和解,认为这是个贪财长辈时,镜头马上一转,我们看到的是他的病瘫在床的父亲,虚弱的担当家庭重担的奶奶,你还能如何责怪这位老人的“妥协”。是的,片中受害的都是弱势群体中又极弱势的,他们的弱势让强势的恶人“拣软柿子捏”,他们的弱势让他们的诉求无人理睬,他们的弱势让他们有了追求正义的通道又无法承受这个过程的成本,于是,这些不幸的人们不断承受着接踵而来的不幸。
《熔炉》直面现实的残酷,更直面残酷的现实,那就是公平不总是那么快的到来。我们看到庭上,一边是淡定的被起诉方的势力,他们在庭上优哉游哉的等着结果,因为在庭外,影响结果的工作早已做足。而另一边,是一群聋哑人,面对现场手语表达的犯罪嫌疑人的狡辩和嚣张,他们怒不可遏,却无法直接表达,只能发出那聋哑人的欲言却无含义的声音,然而这种愤怒却又是最大的含义:我们的诉求需要被人听到,我们的正义需要被伸张。结局是荒唐的,导演让我们看到一次次,孩子们和律师将对手的计谋拆穿,姜仁浩甚至找到了更直接的证据,可以说,法理上,他们已经赢了。然而法律上,他们输了,不痛不痒的判罚,让几个恶人可以继续搂着姑娘唱卡拉OK,更悲剧的是,让一个男孩走上了不归之路。但是,当一群人为弱势的受害者追求正义的时候,他们期待的是作恶者受到惩处,更期待的是受害者受到抚慰,活的更好。正如影片一句台词,“不是要让我们改变世界,而是不让世界改变我们”,几个孩子受到的伤害是巨大的,他们很容易把这种恶人的伤害投射成整个世界对他们的伤害,从而心理逐步失衡,终身痛苦,甚至走向歧途。然而,姜仁浩们做的,正是告诉孩子们,世界依然美好,有恶人,更有好人,我们欣喜的看到,这份努力穿透迷雾,照进了孩子的心里,他们重展笑颜,心理的创伤得到抚慰,没有让世界的黑暗改变他们。这更加重要,因为,追求正义的路途常常很漫长,我们需要先让自己好起来。
关于这起悲剧的网络小说发布后,加之熔炉上映,这起案件也得以重新进入公众视野,相关恶人也将面对他们的责任,这也正是一批电影人切入社会的正确态度和方式下,最终对社会的影响和受到的肯定。他们,发现现实的黑暗,尽管不一定能带来光明,但是,毕竟,找到黑暗之所在,才能为照亮它们的光,找到投射的方向。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