吉林大学北国之春BBS
标题:
夜吟月光寒——揭开《桃姐》温情脉脉的面纱
[打印本页]
作者:
逝我想冭誃
时间:
2012-4-13 16:06
标题:
夜吟月光寒——揭开《桃姐》温情脉脉的面纱
《桃姐》是部好电影,但之所以好,并不在于像某些人说到那样反映了主仆之间的脉脉温情,恰恰相反,它好就好在揭开了罩在表面的一层温情脉脉的面纱,暴露了桃姐遭受无情压榨的残酷真相,并在更深层次上,揭示了东亚传统社会统治模式的秘密。
1. 对桃姐生养死葬是梁家的义务
很多人都为梁少爷对桃姐的所谓充满人情味的“义举”所感动,但实际上这根本算不上义举,而是梁家的义务。虽然梁少爷称桃姐为“老工人”,但桃姐并不是现代企业中的职工,而是梁家的终身佣人,她没有在现代企业制度下所能享有的养老保险、医疗保险等各种保障,她的生养死葬,如果不靠主人家的“慷慨”,那就只能靠自己的工钱了,而桃姐靠工钱所积累的个人财产足以保证自己安享晚年吗?
答案显然是否定的,桃姐一无房产,二无家电、家具,进老人院时连要保管的贵重物品都没有,她所收藏的“宝贝”都是一些校服、杂志、香皂、背带、相片之类的零碎儿。她的资产究竟有多少?照她自己的话说,她是可以申请政府补贴的,而一开始养老院那个胖妞就讲得很清楚,“资产不够3万元”的才可以申请政府补贴,也就是说,桃姐在梁家辛苦工作60年,年逾古稀居然资产还不到3万块!
我们不禁要问,一个在主人家献了青春又献终身的人,却无钱养老,这究竟是为什么?原因很简单,就是在于梁家的残酷剥削与压榨,给桃姐的工资少得可怜。在桃姐的收藏品中,赫然有她的第一份工钱:一张5港元钞票。桃姐虽然说这钱当时足够买一层楼,但这显然是开玩笑,连梁少爷自己都不信。60年前(大约1950年左右)的5港元究竟值多少钱,没有直接数据,虽然购买力应该比今天要高一些,但决不会到能买一层楼的地步,如果真的很值钱,那桃姐就不会把这笔巨款当收藏品藏起来,和那些零碎儿放在一起。众所周知,能够被收藏起来不花不存的货币,要么就是已经退出流通,要么就是根本不值钱。
显然,梁家一直在克扣桃姐的工钱,吞掉了本应支付给她的养老金,那么当桃姐超龄服十几年,一直干到70岁再也干不动的时候,难道梁家不该把克扣的工钱连本带利还给她吗?拿了我的给我送回来,吃了我的给我吐出来,桃姐所享受的所谓照顾,只是把颠倒的世界颠倒过来,是再理所当然不过的事了。
2. 梁家对桃姐没尽到赡养义务
既然是义务,那梁家尽到了应尽的义务了吗?答案依然是否定的。
在选老人院时,梁少爷的抠门被刻画得淋漓尽致,虽然他自称关心的不是费用,而是有没有“注册护士、保健师、药剂师、营养师、职业治疗师或者物理治疗师”之类的问题,但他的实际行动出卖了他:他唯一感兴趣的是养老院的各项收费情况,他对每一笔花销都反复推敲,连尿片的价格都要精打细算,而最后真正打动他的,是其狐朋狗友老板对他做出的费用打八折并提供各种免费的承诺。
而这个千挑万选出来的老人院又是什么情况呢,想必大家都已有目共睹了:所谓单间,只是在大厅里用矮木板隔出来的小格子,夜里鸡犬之声相闻,毫无隐私可言,而从桃姐上厕所要在鼻孔里塞上纸巾就可以看出,这里的卫生条件之差,令人发指。
桃姐住进老人院后,梁少爷的吝啬依然不改,连桃姐求他带瓶豆腐乳,他都要嘟囔半天,不情不愿。他唯一一次请桃姐下馆子,还选了家巨廉价的餐馆,他果断表示,他自己是不会在这里吃的,而要在开会的时候在会上吃,嫌弃之情,溢于言表。
至于梁少爷收回来借给桃姐住的那套房子,基本上也是家徒四壁,梁母也不打自招地承认,连冰箱都是个老爷冰箱。
就这样,桃姐在吃不好、住不好的情况下,只熬了两年就病入膏肓了。而在急需治疗之际,梁少爷又悍然要医生减少用药,放任桃姐死去,虽然打着人道主义的旗号,但其实却是十足的冷酷无情,显然,他对自己的亲妈是绝对不会施行这样的人道主义的。
3. 东亚传统社会的统治秘密
表面上看,这部电影说的是梁少爷和桃姐两人之间的个人情感故事,但它其实是个内涵片,背后有着深刻的寓意。影片所展现的所谓人情味并不是在母子之间展开的,而是在主仆之间展开的,而且这里的主仆关系也不是现代社会平等的契约关系,而是传统社会中具有人身依附性的主仆关系,其在实质上影射的是东亚传统社会中的君臣关系,也就是上层统治者和底层人民之间的关系,这是理解这部电影的钥匙。
正如影片中梁家用虚伪的家庭温情掩盖实质上的权利义务一样,东亚传统社会的一个典型特征也是玩弄家国同构的语言游戏,给冰冷的阶级统治披上一层血缘温情的家庭面纱,掩盖阶级矛盾,用感恩回报来压抑权利意识。
3.1. 实质:吃与被吃
让我们首先看看东亚传统社会统治关系的实质是什么。劳动人民和上层统治者的关系,实质上是供养与被供养的关系,孟子曰“治于人者食(音si,指供养)人,治人者食于人,天下之通义也。”《桃姐》这部影片深刻地反映了这个主题。正是通过“吃”这一意象,把被统治者和统治者之间的供养和被供养关系揭示得淋漓尽致。
梁少爷姓梁,梁者,粮也,表明东亚传统统治者的核心关切就是粮食,这是他们坐稳江山的首要保证。桃姐一出场,就是在菜市场买菜,以便给主人做饭;她和梁少爷的第一次同台出场,就是在伺候少爷吃饭;梁少爷第一次主动对桃姐说话,说的是“好久从没吃牛舌”,提出了具体的吃饭要求;梁少爷的三个发小给桃姐打电话,也是由于吃了桃姐做的牛舌,勾起了他们对桃姐的集体回忆,而其全部记忆都是桃姐曾经做过的八宝鸭、芋头糕、水蟹蒸蛋、酱油鸡、牛腱等各种菜;梁母回香港,第一次提到桃姐,说的就是如果桃姐在家,肯定会煲罗汉果水给她喝。显然,统治者思念人民最深切的时候,就是他们要吃的时候。
供养并不是简单的吃饭,而是有等级性的。影片一共出现了10次吃饭的场景,其中梁少爷和桃姐共同在场的有5次,而这5次中没有一次他们是一起共同进餐的。第一次是在影片开头,梁少爷坐着,桃姐给他递菜,自己只能在厨房站着吃,这深刻体现出两者之间的不平等;第二次是桃姐中风住院,桃姐自己在病床上吃,梁少爷躲得远远地,坐在床旁,抱着胳膊旁观,桃姐给他吃橙,他拒绝,却说自己还没吃饭,俨然一副不屑与下人共食的嘴脸;第三次是梁少爷带桃姐去小饭馆吃饭,梁再次拒绝和桃姐共餐,并明确说出自己是要开会的时候在会上吃,廉价小餐馆和大公司会议室,分别象征着两个阶级两重天;在另两次吃饭场景中,梁少爷和梁母分别为桃姐做了薏米羹和燕窝,而梁家主人却依然只是围观,不吃饭,主仆之间那堵墙始终存在,不可逾越。
这种供养不仅有等级性,还有剥削性。从桃姐面试佣人的对话中,我们可以推测出梁家煮饭不用电饭锅,而是用瓦锅,而在梁少爷和发小分吃牛舌的桥段中,我们还得知梁家连微波炉也没有,热牛舌只能用小火慢炖,是梁家买不起电器吗,显然不是。这种中产阶层早已普及的小家电,梁家是不可能买不起的,这一方面说明了统治者嘴刁,继承了孔丘“食不厌精脍不厌细”的奴隶主贵族恶习,另一方面,梁家宁可用桃姐耗时耗力的人工服务,也不用电器,也反映了梁家雇佣成本的低廉,众所周知,统治阶级虽然有钱,但他们对劳动人民向来是吝啬的,如果劳动者薪酬上升,他们要么多用机器少雇人,要么把工厂转移到人力成本低廉的新兴市场国家,梁家不用微波炉、电饭锅,生动反映了梁家对桃姐剥削的血腥与凶残。
3.2. 名义:是妈还是姐 mediapad1999元
有人会说,梁少爷认桃姐为干妈,说明他对桃姐是有真感情的,绝不是“食于人”与“食人”的关系,统治者怎么会认人民为母亲呢?但仔细考察,就会发现梁少爷叫桃姐为干妈只是做给外人看的,他是在第一次到老人院探视桃姐时,在院友的逼问下才开始这么叫的,以后他虽然在不同外人面前称桃姐为干妈,但在私下里一直称她为桃姐,从没叫过干妈。有时候,统治者也会称人民为母亲,谦卑地称自己是儿子或公仆什么的,但那显然是欺骗人民和欺骗外国人。统治者和梁少爷一样,从没从心里把自己的供养人当成母亲。在东亚传统社会家国同构的语境中,统治者才是家长,君主是君父,官员是父母官,而劳动者始终是子民,这才是真相。
在进老人院第一次吃饭时,有院友说没见到桃姐家里人陪她来,桃姐说他们全都在美国,可见,桃姐把自己当成梁家的家里人,但梁家把桃姐当成家里人了吗?答案是否定的,桃姐和梁母同年,但梁少爷却没有称她为桃姨、桃姑什么的,而是称桃姐,更有甚者,梁少爷的外甥也叫她桃姐,还好梁少爷外甥的儿子没来得及长大桃姐就死了,否则梁家第五代成员口中她也不会是桃奶奶,而依然是个“姐”而已。在梁家整个家族口中,桃姐的辈分被消解掉了,而称谓中的“姐”并不意味着真正的家庭成员身份,而只是一个符号,老人院里上上下下无论老幼都叫她桃姐,这和问路时称呼路人甲为大姐、大妈一样,只是一种客套,千万别当真,一认真你就输了。
实际上,梁家叫她“姐”,是因为她本身就是“妈姐”。所谓妈姐,是香港人对来自广东顺德的女佣人的一种称呼,这种女佣通常是自梳女,梳马尾长辫,终身不嫁,把一辈子奉献给主人一家。妈姐既不是妈,也不是姐,而是挣扎在社会最底层的贱民。电影通过老人院一个没露脸的院友的话,点出了“桃姐”称谓的实质:盖因为春桃“一听就是个佣人的名字”,叫桃姐“还好听点”。因此,桃姐一词,说白了就是对佣人身份的一种粉饰而已。
亲属称谓的泛化,是东亚传统社会的一个特征。朋友之间称兄道弟,朋友的父母为叔叔、阿姨,上了年纪的路人都是爷爷、奶奶,甚至连服务员也被称为大姐、小妹,乍一听,似乎这里已经是四海之内皆兄弟的和谐社会了,但这实际上是一个语言阴谋。亲属称谓的泛化,客观上排斥和消解了契约精神和权利意识,大家都是一家人,一切都好商量,什么平等什么法治都可以放到一边了。
但再怎么粉饰,现实终归是现实,桃姐的桃,通逃,桃姐想桃之夭夭,逃进她幻想出来的温情脉脉的家庭中去,但这注定是自欺欺人。就像老人院里那个半夜三更吵着要回家的老太太,被坚叔哄着原地转圈,家,对她而言,只是一个幻觉,而已。
3.3. 手段:精神控制与恩威并施
统治者除了要在称谓上欺骗人民之外,还要在精神上麻痹和控制人民,让他们接受所谓命运的安排,安守苦难,情绪稳定。在桃姐中风后进行康复治疗时,其中一项就是“大笑三声”,用这种精神胜利法来祛除痛苦。而在桃姐因胆囊炎住院后,牧师用什么“哭有时、笑有时”,什么“人生最甜蜜的欢乐都是忧伤的果实”之类的鬼话,让劳动人民接受自己的苦难都是命运的安排,心甘情愿地做奴隶。
这种精神控制行之有效,以至于整个东亚历史就像鲁迅先生所说的那样,只存在“想做奴隶而不得的时代”和“暂时做稳了奴隶的时代”。在这种意识形态的灌输下,桃姐对现有的体制不仅不知反抗,反而极尽忠诚。她中风以后,生怕奴隶的岗位青黄不接,毅然亲自主持面试,新的面试者代表了觉醒的无产者,她们有权利意识,坚持平等的契约精神,反对统治者的过度压榨,但在桃姐看来,这些却都成了离经叛道,坚信对主子就该像她那样无私奉献,可见桃姐中毒之深。 mediapad1999元
对听话的臣民,统治者会给一些小恩小惠加以笼络。在梁少爷和桃姐共同在场的5场吃饭戏中,有3场都是梁家请客,但这只是统治阶级笼络人心欺世盗名的惯用伎俩,妄图用虚伪的温情来掩盖这本就是劳动人民的应得权利这一事实。而且正如梁母承认的那样,当年梁母住院时,桃姐把整个厨房都搬来了,这深刻地表明统治者的小恩小惠和劳动人民的付出相比,只是九牛一毛。春秋时期鲁庄公也自诩“衣食所安,弗敢专也,必以分人”,但被曹刿一针见血地指出:“小惠未徧(通“遍”),民弗从也。”
有时候,连这种小恩小惠也只是做做表面文章而已,中秋节有所谓的慰问团到老人院看望老人,但发了礼品却又收走了,因为那只是道具。这些自诩为上流人士的统治者及其代理人,其实做的都是下流到家的事儿。
而对于那些不听话的人,统治者向来是像严冬一样残酷无情的,胡萝卜的尽头是大棒,当贫苦房客无力搬迁时,梁少爷便立刻流露出狰狞面目,伙同其流氓发小,召集打手对钉子户威逼恫吓,不惜其流离失所。底层人民是死是活,统治者其实是毫不关心的。
3.4. 出路:青鸟殷勤为探看
mediapad1999元
劳动人民的出路究竟在哪里,是像桃姐那样指望主子大发善心吗?影片中金姨被亲生儿子遗弃,最后孤独地死去,连亲生儿子都靠不住,难道能指望干儿子吗?显然不能。
为实现劳动人民的解放,必须要彻底变革东亚传统社会的文化根基,实现文化的现代化转型。影片最后,借老人院一个老人之口,暗示了这一前途:
“相见时难别亦难,东风无力百花残。
春蚕到死丝方尽,蜡炬成灰泪始干。
晓镜但愁云鬓改,夜吟应觉月光寒。
蓬山此去无多路,青鸟殷勤为探看。”
这首李商隐的《无题》,原意是抒发对情人的思念之情,但用在本片中,却另有内涵,它所反映的是觉醒的人民对现状的不满和对出路的探索。
首联,“相见时难别亦难”,描写的是苦难深重的人民试图告御状,但见领导难,见了领导又被羁押,导致“别亦难”,而象征着东亚传统体制的“东风”已经无力解决社会问题,只能百花凋零,万马齐喑。颔联借春蚕和蜡烛,暗喻劳动人民被榨干了最后一滴血,到死方休。颈联进一步展现人民的愁苦,从早上到晚上,一筹莫展,连月光都是寒冷的。尾联给出了希望,蓬山是传说中的神山,代表了人民的希望所在,“无多路”说明路径的稀少,表示在伟大的防火墙下,各种通往蓬山的信息渠道几乎都断绝了,而青鸟是古代传说中西王母的使者,代表了人民的希望在西方,表达了人民对来自西方的信息的期待,以及对西方生活的向往。
总之,《桃姐》是部好电影,关键是你要读懂它。
作者:
文化烈人
时间:
2012-4-13 22:34
是一部不错的电影啊,值得看哦
作者:
花语惊梦
时间:
2012-4-14 04:55
我觉得不错的,是喜欢的类型
作者:
小民鑫马甲
时间:
2012-4-14 11:21
分析的不错哦,哈哈顶一顶啦
作者:
丘石
时间:
2013-11-20 04:55
真是 收益 匪浅
欢迎光临 吉林大学北国之春BBS (http://jluol.com/)
Powered by Discuz! X3.4